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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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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周永利渡過了最危險的三個月,回到家中。她非常堅強,經常念著一句話:“我花光了全家人的錢,不活得健康對不起大家。”良好心態使她的身體狀況一天強過一天,除了視力下降以及不能從事重體力以外,與正常人沒有太大差別。

5月9日,侯滄海辦完了離職的所有手續,離開了區委政法委。

區委政法委副書記楊定和單獨請侯滄海到區委對面的餐廳吃刷羊肉。羊肉館來自於北方,裝修風格與當地略有不同,實木桌椅重量十足,服務員嘴裏噴出來的是北方方言,空氣中彌漫烤羊肉混和著孜然的香味。以前他曾經和吳小璐在此過飯,當時那頓飯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而自己以及吳小璐的身份都發生了徹底變化。

楊定和真心惋惜這位極為聰明且能力超強的部下就這樣輕易離開了機關,中斷了或許還很有看頭的仕途,道:“你是區委政法委最有前途的年輕幹部,蔣書記最近給我談過,要讓你來擔任辦公室副主任,這樣就離開了,太可惜了。我說實話,以前蔣書記對你並不重視,但是經過這一段時間工作,特別是處理收費站群體事件和在省委政法委征文比賽獲獎兩件事情以後,他對你的態度徹底改變了,多次表揚你有發展潛力,準備把你當成政法委的後備幹部,好好培養。”

侯滄海給老領導倒了一杯酒,道:“自從我媽生病以後,我認識到在當今社會裏,錢才是最重要的,有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萬萬不能。我現在當務之急是賺錢,政法委工資不可能支付我媽的治療費用,沒有辦法,我只能如此。”

楊定和重重嘆息一聲,道:“實在要走,我也不留你。換個思路想,退一步也是活闊天空。以我為例,我不過五十出頭,就天天算日子等著退居二線。退居二線就是預備退休,人生到頭了。你離開單位,短時間肯定困難此,但是有著無限可能性,到了六十歲還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甚至七十歲還有自己的事業。如果我現在和你一個年齡,肯定要和你做一樣的事情。”

楊定和所言全是真心話。他除了前列腺有點問題外,身體尚佳,可是事業已經徹底到頂,人生毫無夢想。他從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事業結束以及身體一天天衰老,直至人生終結。對於一個能力強、經驗豐富的中年人來說,這種狀況讓他很無奈。

侯滄海與楊定和在一起工作的時間長,對其很了解,知道老書記說的全是真心話。有些人認為五十出頭就白拿工資不做事是幸福事,但是對於楊定和來說並不是。這是體制規劃好的人生軌跡,沒有辦法改變。

“你真要去當醫療代表?”

“以前我的大學同學楊兵,楊書記認識的。去年夏天他離開黑河以後,就到了省城南州,目前在做醫藥代表,還不錯。後來我在世安廠的開襠褲朋友吳建軍也到了省城,和楊兵一起做醫藥代表。我問過他們,收入還不錯。”

“你不可能一直當醫藥代表吧?最終還得做實業。”

“楊書記,現在看不到這麽遠,走一步算一步。”

兩個年齡相差近二十歲的人相對而飲,借著酒間,談起對社會和人生的看法。你一杯,我一杯,一杯高度白酒下了肚子。楊定和年齡長一些,喝得相對少一些。一斤白酒,楊定和喝了四兩,侯滄海喝了六兩。

喝完這一瓶酒,侯滄海將楊定和送到區委大樓。他此時辦好了離職手續,不願再走進這幢代表著權力的大樓,站在門口與楊定和緊緊握手。

“有事打電話啊。不打就見外。”楊定和顯現與年齡不符的傷感,頻頻回頭,不停揮手。侯滄海顯示了與年齡不符的冷靜,註視這位半師半友的領導,直至其消失在視線中。

楊定和被樓洞吞噬以後,侯滄海拿出了工作證。工作證不是區委政法委工作證,而是江陽區委工作證。在辦理離職手續時,他沒有上交工作證,也沒有人詢問工作證的事情。這說明工作證沒有太大用處,離開了江陽區就沒有任何意義。

是否留下工作證來證明曾經有過這一段經歷,讓侯滄海略有猶豫。他很快做出決定,將工作證內芯抽了出來,撕成了碎片,扔進垃圾桶。撕掉這個工作證具有象征意義,從此以後,他就不是一個國家幹部,而成為沒有組織的無業游民。以前他覺得工作是束縛,如今終於得到解放以後,他又覺得空落落的,失去了依靠感。

從今天起,單位的勾心鬥角與侯滄海無關,黑河以及馬軍更是成為遙遠的過去,前途命運這類以前熟悉的詞變得扭曲抽象。一陣陣酒意湧來,讓侯滄海傷感萬分。

坐在區委前面廣場上的長椅子上面,侯滄海再次撥通了熊小梅電話。與以前一樣,電話不存在。他打通了熊小琴電話,壓抑酒意,道:“大姐,小梅過得好不好?”

“還行,工作已經走上正軌。她學英語專業的,做外貿有優勢。最近她進入英語學習班,主要補口語,在年底準備出國考察業務,由公司派出去。”熊小琴接到侯滄海數次電話了,很平靜地敘述妹妹的現狀。作為女人,她在內心很同情這位曾經的妹弟,可是,侯滄海家庭因病受窮,完全看不出任何改變困境的苗頭。

“幹脆,我辭職,過來跟著大姐一起混。”侯滄海心境發生了巨大變化,在悲傷中開起了玩笑。

“你好好當官吧,這也是一條路。周阿姨還好吧?你妹妹什麽時候生孩子?”熊小琴雖然同情侯滄海,為了維護妹妹利益,還是很巧妙地提醒侯家面臨的困境,而且用的是關心的語氣。

侯滄海明白其中意義,將一個湧上來的酒嗝壓下去,道:“大姐,你覺得我和小梅是不可能了吧。她為什麽要關手機,難道和我通個話就這麽難嗎?我不會拖累她,畢竟好過一場。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帶話給她,我們通一次話。”

熊小琴道:“我和妹妹長談過一次,康叔跳樓對她刺激太大了,讓她產生了心理陰影,據心理醫生說,若是不脫離以前的環境,極有可能發展為憂郁癥。既然她已經來到了這邊,那就給她一點自由吧。我祝你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真心的。”

在辭職時,侯滄海還真有到廣州與熊小梅一直創業的想法。此次通話渠道被拒絕,讓他心生悲涼,萬念俱灰。

在廣場坐了一個多小時,侯滄海曬著太陽,一動不動。

兩輛車停了下來,首先下來一個扛攝像機的,隨後有幾人拿相機的,長槍短炮,熱熱鬧鬧。陳華從另一輛車出來,與這些人講解著什麽。

侯滄海用一種隔著玻璃的目光瞧著陳華以及與這一群人。

陳華在宣傳部工作,帶領記者出現在廣場很正常。至於具體是什麽業務,侯滄海壓根不去想,原因很簡單,他不再是一個機關幹部,而是一個失業人員。陳華代表的一切和他沒有半分錢關系。

他沈浸在對熊小梅的思念之中,決定等當了醫藥代表以後,拿到第一筆錢就到廣東。他十分想與熊小梅面對面談一次:既然他們都是失業人員,一起創造生活就行了,何必要分手。

陳華帶著一群記者們在廣場講著話。從區委大樓又走出區委宣傳部的頭頭腦腦,與記者們握手。

陳華無意間朝東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長椅上坐著侯滄海。侯滄海的姿勢很奇怪,雙腿伸得長長的,後背靠在椅子上。這是一個放蕩不羈的姿勢,完全不符合機關幹部形象。而且,這是上班時間,侯滄海坐在區委大院外面的廣場上,實在不合情理。

侯滄海所坐位置附近五十米有一個廣場公廁,陳華借口上廁所之機,來到了他所坐長椅。

“餵,你怎麽在這裏坐著。”

“曬太陽,享受人生。”

“滄海,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辭職了,上午辦完手續。中午和楊書記喝了酒,現在沒有工作,就在這裏曬太陽。”

陳華知道侯家發生的所有事情,聞言鼻子一酸,道:“你真辭職了?那要到廣州?”

侯滄海很瀟灑地聳了聳肩頭,道:“你有沒有小梅的手機號,我也沒有,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麽。我準備去一趟廣州,當面和她聊。但是現在不行,很簡單啊,我連路費都沒有。等賺到路費後,我肯定會去一次。”

陳華望了一眼記者們,匆匆地道:“我今天帶著省內記者看江州,晚餐沒有空。晚上八點左右,我請你喝夜啤酒。記著,一定要接我的電話。”

侯滄海繼續保持著類似藝術家自由奔放的身體姿勢,道:“好吧,反正我沒事了。”

望著陳華豐腴的腰身,侯滄海摸了摸口袋。昨天才到醫院交了錢,身上只剩下十一塊錢,今天早上用一塊錢買了兩個饅頭,不多不少,剛好十塊。如果從企業離職,或多或少都有幾個錢,可是從機關辭職,一分錢都沒有。他罵了一句:“憑什麽從機關離職就沒有補償金,太不公平了。”

陳華以及記者們在廣場停留了半個多小時,然後,記者們上車,江陽區委宣傳部的同志們回大樓。陳華上車時,對著侯滄海做了一個接電話的姿勢。

在廣場無所事事地坐到了四點鐘,此時距離晚上八點尚有足足四個小時,侯滄海在今天特別不想回家,就想在街邊閑逛。他眼光如掃描儀,以廣場長椅為起點,將附近景物全都收入眼中。

當江陽茶樓出現在眼裏時,侯滄海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適應新的身份,陷入了思維誤區。江陽茶樓是一個以象棋賭博聞名的地方,以前他是區委政法委幹部,自然不能到江陽茶樓下棋賭錢,如今沒有這個身份,到江陽茶樓去賭一把,完全沒有障礙。

侯滄海原本擔心曾經在體委下過一次大棋,會被江陽茶樓棋友們認出來。所幸進了角落裏,沒有人認識他。有過在秦陽茶樓大殺四方的經歷,他如一只獵犬一樣,迅速找到獵殺對象。

這是一局大棋,每局五十元。

一個光頭伸手對坐上棋桌的侯滄海道:“我是中間人,先交五十塊,贏者抽十塊給茶館。”

侯滄海手機放在桌上,道:“沒得錢了,中午喝了酒,花光了。這部手機押上,贏了就是五十,輸了就是這部手機。”

圍在一邊的人聞到侯滄海身上的酒味,還以為這是一個必輸無疑的醉鬼,開始起哄,慫恿兩人趕緊開戰。

光頭拿過手機檢查一番,道:“先說斷,後不亂,手機對五十塊錢。你喝醉沒有,說話要算數。”

侯滄海打了一個大酒嗝,不耐煩地道:“少啰嗦,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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